北海夜半自行车

揣这封信上路

为什么那么喜欢海，不知道。女人天生是水做的，我是海水做的么？

涠洲岛，中国最年轻的火山岛，前后去了6次，第一次，有惊无险。

那一年，1998年。杨柯朵朵要去长城，我去哪呢？想着想着涠洲岛就出来了。CS家在那里，他已经无数次向我描述北部湾海洋中的火山岛。

CS是我高考后打工时认识的，那时候已经不流行“海马歌舞厅”，歌舞厅悄悄被改造成隐晦的赌场，他叔叔在我们那个南方的小城市也开了一间。那个夏天，是我20年来第一个没有作业的假期，每天睡到中午12点，下午2点上班，12点下班，一天20块钱，一个月下来收入非常客观；那个夏天，交了5个好朋友，一边玩一边工作，打烊了，我们还有节目；那是一个快乐无比的夏天。

CS知道我2个月以后要到北京上学，剑江河边，他说多希望我能改变主意，怕我一去再不回来。

他一周写4封信，我会回一封，撕下作业本的纸写，有时候会在宿舍里熄灯后点蜡写，有时候会在上课的时候写，也会在阶梯教室写到半夜，楼门也关了。

有一封信里，他说，我们重新恋爱吧，不管你是不是回来。

揣着这封信，我在路上了，一个人，背上的行囊，陪我漂洋过海，借口是为了远处的风景。虽然说过的，不一定能实现，可是，我真的来了。

火车的硬座，六人行。3个法国人，1个老太太和1个小姑娘，我。

小小车厢，3个法国人是焦点，所有人看他们吃饭，看他们拿筷子，看他们说话，看他们笑，看他们拿中文的地图。

刚开始的这段旅程，这以前的所有的迫不及待完全被枯燥抹煞，而煎熬了一个半梦半醒的夜，火车进入了广西，我越发的想念CS，曾经给我做早餐，给我洗仔裤，给我做夜宵，给我做贵州菜...,我都要。还要一起去海边吹海风，放风筝，捉螃蟹，一起摇家门口那个渔网做的吊床，数夜空的星星.....

可以让我们的故事永远那么浪漫么？

允许我吧！允许我！

远浓近淡的晨雾，横竖相间的田埂，稻田里淡绿的禾苗，不高不低的丘陵，可爱之极。

蓝的天，黄的地，浓浓的绿，满山蔓延我爱的杜鹃花，糅合在一起，是故乡童年的颜色。

广播说要晚点2个小时，我想啊，想CS。

桂林终于到了，车上人下了很多，也包括3个法国人，车上的注意力，终于离开我这里。

下了很多人，也上了很多人，上来的人就说比想象中的桂林逊色了很多，不是说桂林山水甲天下么？我的北海也有很多的想象，不知道这2个北海有多少区别。

一路上都是春的足迹，暖暖的阳光，来的真实，我偏执的喜爱南方的春色，来的动人，来的美丽，来的欣喜，来的汹涌，顺着一江春水流。

还有2个小时，晚上5点要到南宁了，漫长的等待要到尽头，一刻也不愿意再等，一刻也不。

惶恐的夜

从南宁坐卧铺大巴。从此，我再也没坐过。

我最后一个上车，最后一排还有一个铺位。

又是孤孤单单的路程，恐惶惶，无法入睡，缩在靠窗的铺位，搂着前面的钢栏，一路上见到灯光就像见到救星一样，总感觉不到一刻就到，然后又是无尽的黑。不断的有人说“你一个人外出多危险啊”.....

怎么办呢？上了车，总不能半路下车，那不是更危险么？总想这次短暂的路程浪漫些，但是，后来唯一的愿望就是安全些。反差这么大了，哈哈。

凌晨一点，从南宁到了北海。

傻了，现在才到北海，去涠洲岛还要搭船呢，还以为能赶上末班船。

广场上热闹非凡，潮湿的空气中满是腥，南方的夜生活才开始。

不知道为什么会背了一个死沉的包。年轻的旅行，沉重的仅仅是行囊，而如今，沉重的不再是行囊。

背着那个沉沉的红色的行李包，到处问旅馆。这张硬座票，已经花去了很多银子，只能找个便宜的旅馆住一晚，明早搭船去涠洲岛。

在广场来来回回逛了几圈，居然有个人来搭讪，心不由的缩了一下，不敢肯定他是好心人还是“好心人”。速速离开他的视线范围，继续问路，我要找一个便宜的旅馆！

在一个小商店，问到一个男生，他笑笑抱歉帮不了我。

以为他是商店的人，帮不了我，我也只好继续走，不知道要往哪里走。

他也走了，骑着自行车跟在我后面！

我回头，以为看错了。多看了几眼，我走快，他也骑快。

巧合？还是“巧合”？顺路？还是“顺路”？好心人？还是“好心人”？

那个死沉的包，能自己走么？我真的累了，我的速度没法再快了。

他终于骑车超了我，回头告诉我“你别怕，我是想帮你，把行李放我车上吧，我陪你一起找。”

行李的确不值钱，大不了行李给他，我跑掉，心里没有了恐惧。

他下车，把行李放在车后的架子上，我扶着。

推着自行车，我们找了很多旅馆，应该说是家庭旅馆，居然都客满。

走了很久，终于有一家旅馆说还有一个空床，80一晚，跟着走出3个人，店主光着膀子，一脸横肉，属于人见人怕的那种。一看这样，给吓到了，但是还是要去看看是否能住，半夜2点，我已经太累了。

我把行李拿下来告诉他，应该就住这里了。隔着旅馆铁栅栏门口，他叫住了我，告诉我他叫小黄，让让记住他呼机号码，有事呼他，一定会第一时找我，如果这里不好，他再陪我找。

我想应该就这里了吧，向他挥手告别，谢谢他陪了我一个晚上。

进了旅馆，说是空床，的确是空床，一张单人床，铺着一张皱巴巴的床单，没有枕头，房间里4个光膀子穿着短裤的男人在打麻将，满屋子浓烟滚滚，嘴里大声说着听不懂的客家话。OMG！

店主叼着烟进来问怎么样，我说谢谢不住这里，说着冲出那间房。

跑出旅馆的庭院，自行车停在外面，小黄居然在门口！

“你怎么还没走呢？”

“我担心你害怕这里，还要继续找旅馆”

“你怎么知道我会害怕”？

“我猜”

不说谢谢，好感动。我想不是巧合，不是顺路，是好心人。

又推着车，我们走了很久，北海的凌晨，还是很喧嚣，累，可是放松了很多，我想骑车，在夜里，夜风里。

“我来骑车，我带你吧”

“呵呵，行不行啊，你能带的动我吗？”

“不信你就上来啊？”

他和行李在后座，想搂着我的腰又觉得不合适，不搂着又不知道放哪里合适。凌晨的风里，我骑的很快，想像风一样疾，他没想到我们可以很快。

前面一群男生，推推嚷嚷，挡住了路，他在我后面大声说前面人很多啊，已经停不下来了怎么办？

反正是没法绕路走了，我大喊“啊，车没有龙头啊，没有龙头啊......”夜不寂静，可是我喊的声音相信隔街的人都能听见。

前面那群男生炸开了，给让出了一条路，邻街几个男生听见这边在大叫，他们在那边跟着乱叫。

其实车是没有铃铛，不是没有车龙头。哈哈

顺着那条让出的路，我们骑行在北海的凌晨4点。

能看到星星了，找到了一家离码头近的旅馆，楼下拐角还有一间房，50元。

他说，这次放心了。

“为什么”

“我上班天天路过这里，老板我认识，不像那家”。

“你不是在商店卖东西吗”？

“谁说我在商店卖东西”？

“看见你的时候你不是在商店卖东西嘛”

“￥%&&#@#￥……&”

他交代老板明天早上叫我起床赶去涠洲岛的船，一定不要误点了。

老板用广西话问“她是你女朋友？”他低头笑笑说不是。

老板无法理解如果不是女朋友，怎么大半夜了陪着这个女生住他的旅店，还叮嘱要叫早。

这次，我们真的道别了。

后来小黄的信里说，每天路过这家店，老板都坏坏的笑。

本打算7点起床，但是5点已经给屋外连绵不绝的吵杂吵醒没法再继续，朦朦胧胧迷糊到起床。

老板给我叫了一辆三轮车到码头，车夫是老头，慢慢悠悠，我这担心啊，万一赶不上怎么办。

排了好长的队，买到票离开船只有2分钟。第一次坐海船，刚上船就开始犯晕，旋梯没有90°也有89.9°。1998年涠洲岛还没有开发旅游资源，乘坐的船只用于两地居民往返，普通的船感觉很像难民船啊。没有船舱，只有甲板。

没见过海，这是第一次。

雾蒙蒙的海很漂亮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海水开始变的又蓝又绿，这算是真正的海了吧，船身碾过的海水颜色变成了淡绿的翡翠绿，看了实在让人欣喜。

这里的天，半白，半蓝。

海上浪很大，有几滴海水溅到脸上，没尝到味道，书上说海水是咸的？后来在涠洲岛的沙滩上捉螃蟹玩渴了，想也没想，捧起海水就喝！我哇哇大叫咸死了，他们笑翻了。

海面上散落着船只，好大好大的海，无边无际。人的心灵真的能如普希金所说，比海还宽阔么？

CS，我看到远处的涠洲岛了，一个迷人的海上小岛。

下了船，不知道该往哪里走，我并没有告诉CS我要来，也不知道CS是不是在家没有外出，也不知道他家电话，除了知道他的名字，我一无所知。

我告诉码头的渔民，我要去CS家。

1998年的涠洲岛民风淳朴，来往只有北海、涠洲岛两地居民，极少有游人，好心的渔民互问了一圈，说我能把你拉到他家附近再找找。

从码头上了一个非常高非常陡的坡，在小岛的热带丛林间迂回了多少个圈，到了一个路口，他说，姑娘，这地方姓陈的人家很多，我帮你问问。

他大声用我听不懂的客家话喊，随即出来了很多人，大家都出来认领这个外地来的客人。

看到人群里，一个熟悉的身影，他张着嘴，吃惊的，傻站着，傻笑。